人類與預見(to predict)未來的關係可謂從來都沒有分離過。我們幾乎每分每秒都在預測。最基本的,我必須假設明天我仍活在這個世上。這種假設就是一種預見。然而我們憑什麼來預見呢?先讓我們暫且做一個區分。預測是一些相對是短導的事件,例如天氣預測、股票預測、地震預測等,相反,預見就是一些相對長遠的發展性事件,例如人口的老化、城鎮化的發展,氣候的長遠改變等。若要再嚴謹一點做區分的話,預見是相對賭定的;預測則需要與「不確定性(uncertainty)」打交道。我們可以賭定的知道未來將會有大量的機械人替代人力,但我們只能預測下一季的 iPhone 銷售數字。然而,人類的慣性是喜愛賭定的預測,那怪我們面對著多大的不確定性。
我們不難發現有些人總是很賭定,好像很清楚的知道未來會是怎樣。例如台灣電話商 HTC 的老板周永明先生在 2011 年說 HTC 在 2012 年「完全沒有弱勢」,但我們看到 HTC 被三星打得體無全膚,差一點便跨下來。他可能是為了站在台上才有這種豪言。但這一類清晰的、爽快明確地說出未來會怎樣的言論總是會吸引更多的眼球。例如時事評論家李怡當年在八九民運後不久,以專家的方式宣佈「鄧小平將在稍後時間下台」;又或亞視新聞要搶先預報江澤民已經過身。他們都是在做預測,而且都是大膽的,以肯定的口氣說出「就是這樣」。我總是很好奇的想知道他們何以可以如此肯定?有些更會寫書立著,就如之前一直討論的人口未來學家 Harry Dent 一樣。但無論他們錯多少次,這些人總是有追隨者。他們當然也會有猜對的時候,就如張五常猜對中國的經濟發展(然後將這個故事重覆又重覆的抄作到永遠!)。他們的共同點都是,讓人記住他們是如何的有前瞻性,並且要讓人覺得他們的洞見是如何的非同凡響,這種洞見膨脹成為一種自信,然後振振有詞的說出「中國崩潰論」、「黃金會升破三千美元」等等。說中了,他們就被棒為明星;說錯了,也不打緊,反正聽眾總是善忘的。若以一種個人投資回報來說,說得賭定一點總是有好的結局。
問題是,這種被 The Signal and the Noise 作者Nate
Silver稱為「刺蝟式思考
(hedgehogs)」正是現在最觀迎的模式。無他的,媒體工作者多會認為「精確地錯」,總是好過「模糊地對」,這樣才能寫一個好故事。刺蝟式思考的人也不一定為了嘩眾取寵才有他們的主張,他們可能真心相信「我的想法」才是答案。首先,刺蝟們往往是某種真理或主義(ideology)的旗手,他們通常都是行內的專家,即對某一領域擁有大量其他人不容易知道的知識,但同時也是較狹隘的;因為他們總是帶有「我知的比你多」的心態,所以他們並不容易聽取新的資料,除非這種資料是對他所作的預測有利;另外,他們都喜歡在資訊中尋求新的䄮序或隱藏模式
(hidden patterns),但這個新的隱藏䄮序又必須對解說他原來的理論有幫助。若然以上的都做到了,那他們都會很自然地是信心滿滿的。因此,也不難理解,他們都是頗受聽眾歡迎的。同時,事實是,他們往往都是差勁的預言者。
註:The Signal and the Noise 的中文版剛剛被翻譯出來,名字是《精準預測》,一個我認為跟作者書店原意(訊號與混音)相去甚遠的書名!